鄭振鐸人生的情與愛
鄭振鐸是著名藏書家、版本學家,又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杰出的文學家和社會活動家?! ?/p>
1919五四運動時,鄭振鐸是北京鐵路學校學生會領袖。他與瞿秋白等人創(chuàng)辦《新社會》旬刊,1920年11月,又與沈雁冰(茅盾)等人發(fā)起成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最著名的文學團體——文學研究會。處在人生輝煌時期的鄭振鐸,也和那個時代的青年人一樣,心中開始孕育著自己的愛情。
被拒絕的初戀
鄭振鐸,筆名西諦,1898年出生于浙江永嘉(今屬溫州市),祖籍是福建長樂。在他童年時期,因做小官的祖父去世,家里的生活變得十分窘迫。依靠母親做些針線活,鄭振鐸才勉強得到讀書的機會。
1917年夏,在叔父的資助下,鄭振鐸考進了北京鐵路管理學校(今北京交通大學)。課余時鄭振鐸常跑到米市大街青年會的書報室去閱讀書籍,在這里他讀了不少西方社會學著作和俄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品,思想上受到啟蒙教育。不久結識了瞿秋白、耿濟之、許地山等人。五四運動爆發(fā)時,他們各自成為所在學校的學生代表,積極投身反帝反封建運動。
這時期,北京的福建同學組織起抗日聯(lián)合會,經(jīng)常聚會,有一個叫黃世瑛的同學也參加其中。她來自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是女高師的“四公子”之一。黃世瑛家里很有錢,幾代都做官,她的父親當時正任教育部的主事。像她這樣的富家小姐,居然也積極參加愛國活動,還擔任了校學生自治會主席,且又長得很漂亮,鄭振鐸心里對她很有好感。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鄭振鐸覺得只要有幾天沒見到黃世瑛,便心神不定起來。有時,他碰上關于學生運動的事,便會趕往女高師的紅樓去找黃世瑛。當時,因五四運動的沖擊,女高師當局已被迫放寬了原先如同看守監(jiān)獄般的門衛(wèi)制度,男生也能進出校園。遺憾的是,由于黃世瑛父母的反對,鄭振鐸長時間處于無可奈何的痛苦中。最終黃世瑛囿于父母的意見,寫信告知鄭振鐸,“愿終始以友誼相重”。
找到自己的心愛
1921年上半年,經(jīng)沈雁冰介紹,鄭振鐸進入上海商務印書館工作,編務之余,鄭振鐸還到商務館出資辦的神州女中去兼課。在這里,他的愛情終于開花結果。神州女中的學生里,有一個叫高君箴的學生,巧的是她的父親竟是商務印書館總編輯高夢旦,而且還同自己是福建老鄉(xiāng),就這樣高君箴闖入了他的生活。
1922年12月,鄭振鐸在其主編的《兒童世界》上發(fā)表了他的學生高君箴譯述的一篇童話《怪戒指》。高君箴非常興奮地對鄭振鐸說,今后還想繼續(xù)投稿。鄭振鐸有意“師生戀”,但之前“門不當戶不對”的失戀讓他變得內(nèi)心志忑,格外謹慎。
商務館的鄭心南也是鄭振鐸的福建同鄉(xiāng),鄭振鐸便請他去高夢旦那里探探底細。高夢旦聽了鄭心南的話,立即就高興地同意了,還說,只怕自己的女兒配不上他。其實高夢旦早就看中了鄭振鐸的人品和才華。高夢旦很快把女兒叫來,問問她的想法,并囑咐她多與鄭振鐸接觸,談談書,談談文學。
1923年4月,高夢旦讓女兒與鄭振鐸一起去杭州旅游,以加深兩人的了解。回到上海,這樁親事算是訂下來了。但是,此事卻遭到高氏族人們的反對,他們紛紛指責高夢旦,理由就是“門第”太懸殊。原來,高、鄭兩家雖是長樂同鄉(xiāng),但高家世代為宦,家財豪富,而鄭家先祖門第卑微,鄭振鐸不過是個窮書生而已。然而,高夢旦卻選定了這個乘龍佳婿,他力排眾議,對族人們說:“窮,不怕,我的女兒要嫁的是年輕有為的人,而不是錢!”
走進婚姻殿堂
1923年的秋天來到了。在這秋色宜人的季節(jié),鄭振鐸與高君箴的愛情也成熟了,這年10月10日,他們在上海一品香飯店舉行了婚禮。
關于這場婚禮,有個有趣的插曲:在舉行婚禮的前夕,萬事皆備,鄭振鐸忽然想起母親沒有現(xiàn)成的圖章。這可怎么辦?因為按照當時“文明結婚”的規(guī)矩,結婚證書上是必須蓋上男女雙方家長、主婚人及新娘新郎的印章。他少年失父,因此母親的章是萬不可少的。
于是他立即請人送信給好友瞿秋白,他是刻印章的高手,請他趕緊代刻一個。孰知瞿秋白的回書竟是一張“秋白篆刻潤格”,也就是通常俗稱的價目表。“潤格”上標明:刻石章每字二元,七日取件;如屬急需,限期取件則加倍收費。邊款不計字數(shù),概收二元云云……鄭振鐸看后,不覺一笑,以為瞿秋白說話幽默,也許事忙,是推脫之意。
次日一早,瞿秋白卻派人送來了一封紅紙包,上面大書“賀儀五十元”。鄭振鐸知道瞿秋白經(jīng)濟并不寬裕,正說著“何必送這么重的禮!哪知打開紙包一看,竟是三枚精致的石刻印章。一枚是母親的,另兩枚則是新郎和新娘的,邊款一刻“長”字,一刻“樂”字,合起來正好是“長樂”,這真是語意雙關。茅盾很感興趣地算了一下,這幾枚印章刻工,加上加倍的“潤格”,恰好是五十元。原來是瞿秋白跟鄭振鐸開了個大玩笑,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兩位新人本打算在婚書上簽字的,于是改用了圖章。
下午,舉行結婚儀式,高朋滿座,賓客云集。瞿秋白也趕來賀喜,并在婚禮上作了精彩的演說,題名“薛寶釵出閨成大禮”,大談其婦女解放、戀愛自由等等,引得滿堂賓客,有的瞠目結舌,有的鼓掌歡呼。這些話,現(xiàn)在看來,當然平常之極,但在半個多世紀以前的上海,還是足以震世駭俗的。當時的上海,己是中國最“現(xiàn)代化”的城市了。葉圣陶在婚禮上則稱贊鄭振鐸與高君箴是兩個富有童心的“大孩子”。
美滿動蕩生活
婚后,高君箴成了鄭振鐸的好幫手。不久,鄭振鐸撰寫《中國文學者生卒考》,著重介紹漢代到清代320多位著名文學家,高君箴則大力協(xié)助、提供資料。此后,在鄭振鐸撰寫《文學大綱》和《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等論著時,她都做了大量資料整理工作,從而使這些著作得以早日問世。1924年12月,高君箴和鄭振鐸合譯的童話集《天鵝》由商務印書館出版,葉圣陶在序言中熱情稱贊了他倆獻身于兒童文學的精神。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發(fā)動了震驚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上海市總工會召開市民抗議大會,鄭振鐸不但參加了聚會和游行,還與胡愈之等人聯(lián)合寫了一封給國民黨的抗議信。信中他們悲憤地說:“黨國大計,紛紜萬端,非弟等所愿過問。惟目此率獸食人之慘劇,則萬難茍安緘默。弟等誠不忍見閘北數(shù)十萬居民于遭李寶章、畢庶澄殘殺之余,復在青天白日旗下,遭革命軍隊之屠戮,望先生等鑒而諒之?!弊詈笫鹈?,鄭振鐸是領銜者。
此信在報紙上公開發(fā)表后,影響很大,反動當局惱羞成怒,通知浙江軍閥按名搜捕。4月28日,李大釗在北京被奉系軍閥殘酷殺害。在這種白色恐怖的形勢下,作為岳父的高夢旦,要鄭振鐸趕緊出國避難。
這年5月,鄭振鐸離妻別子,遠赴英法等國。在國外,他用自己裁制的小本本,記簡單的日記,隔段時間,他便根據(jù)這簡單的原始日記,改寫成詳細、生動的日記,寄給妻子君箴。他后來出版的《歐行日記》,就是其中保存下來的一部分,字里行間,飽含對妻子的深深思念。在連白天也得開著燈的灰蒙蒙的霧倫敦,鄭振鐸還不斷地譯書稿。從1928年3月號起,《小說月報》開始每期連載他的《希臘羅馬神話傳說中的戀愛故事》,直至年底第12期止,共26篇。1929年3月,以《戀愛的故事》為書名出版時,扉頁上印著:“本書獻給我的妻,君箴,她是我的一位重要的合作者。本書是在懷念她的情懷里寫成的?!眱H此數(shù)語,足見他對妻子的愛戀之深。
此后,鄭振鐸與高君箴同整個民族一起在經(jīng)歷了許多風雨滄桑后,迎來了人民共和國的誕生。
不幸因公殉職
新中國成立后,鄭振鐸走上了中國文物工作的領導崗位,歷任文物局局長、考古研究所所長、文學研究所所長、文化部副部長、中國民間研究會副主席等職。高君箴也先后在國家文物局、文物出版社供職。
1958年10月17日,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將率一個文化代表團出訪。他起得比平日更早,匆匆記了前一天的日記。隨后,又匆忙給在上海的朋友靳以寫了封信,他說:“我就要動身到阿富汗去訪問。先到莫斯科,再轉塔什干,然后換機直飛喀布爾。麻煩的是,四季的衣服都要帶齊。雖只有三天的旅程,卻似整整地過一年……”
緊接著,為趕時間,他便大口大口地吃著早餐,吃完,跟家里人說他要走了,便由兒子陪著趕往機場。因天氣不好,航班暫停,又與兒子一起回了家。下午,他接到可以起飛的通知,便又跟母親、妻子告別:“我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不料,他含笑而別的話,竟成讖語。
10月20日清晨,人們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驚悉:由北京飛往莫斯科的客機失事,中國文化代表團團長鄭振鐸等同志不幸遇難。
斯人已逝,天地悠悠。鄭振鐸當年給愛妻高君箴的情詩如是寫道:
每朵春花都愛和暖的日光么?
——是的。
每棵綠草都愛蒙蒙的細雨么?
——是的。
每條游魚都愛粼粼的碧波么?
——是的。
那么,我呢,我的愛——?
你給了我光,給了我水,給了我生命之源,
——我怎能不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