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致石西民的一封信
傅雷是我國著名的翻譯家、作家、教育家,實際上也是一位美術(shù)評論家,他一生翻譯了大量法國巴爾扎克、羅曼·羅蘭、梅里美、伏爾泰等名家的作品。我們很多人都讀過《傅雷家書》,并從中獲得心靈的滋養(yǎng)。作家柯靈在《懷傅雷》一文中這樣寫道:“他身材頎長,神情很嚴肅,給人的印象仿佛是一只昂首天外的仙鶴,從不低頭看一眼腳下的泥淖?!?/p>
但是,傅雷這只仙鶴也會遇到身體上生活上的困難。
1965年,57歲的傅雷翻譯的巴爾扎克小說《皮羅多》和《幻滅》三部曲因種種原因出版擱淺,收入銳減,生活發(fā)生困難。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傅雷由自己口述妻子朱梅馥代筆,于同年10月26日,向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浦江人石西民發(fā)出了一封求援信:“最近半年個人情況又有大變化,除多年宿疾(如關節(jié)痛、偏頭痛、過敏性鼻炎等)輪流作祟外,6月下旬又每晚頭腦發(fā)熱如焚,思考能力幾等于零,……雙眼昏花,非特無法翻譯,即讀書看報亦不可能。眼科醫(yī)生認為眼神經(jīng)使用過度,急劇衰退,倘不長期休息,日后恐有失明之虞?!撞槐仍诖髮W任教之人,長期病假,即有折扣,仍有薪給可支。萬一日后殘廢,亦不能如教授一般,可獲退休待遇。故雖停止工作,終日為前途渺茫,憂心忡忡,焦灼不堪,甚難安心靜養(yǎng)。”這位原本想自食其力、靠手中的一支譯筆養(yǎng)活自己不給國家增添負擔,婉謝了組織上給他的“鐵飯碗”的翻譯家,此刻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讀了讓人心酸落淚。
傅雷與石西民之間談不上什么私交,傅雷向石西民開口求援完全出于對石西民的信任,對共產(chǎn)黨的信任。
從1955年至1965年,石西民在上海市委分管文教宣傳工作。在這十年之中,他與知識分子之間平等相處,互相尊重,以誠待人,在宣傳、新聞、文化、藝術(shù)、教育各界結(jié)識了不少朋友,盡量設法減輕運動對他們的傷害,盡可能保護一些可能保護下來的黨內(nèi)外朋友。石西民既是一名受黨教育培養(yǎng)多年的高級領導干部,有很高的政策水平,又具有良好的文化修養(yǎng),堅守中國人做人的良心道德,為人正直、善良、寬厚。早在重慶時期,他就在周恩來同志的直接領導下,從事新聞宣傳工作,對知識分子的冷暖有著切身感受。石西民深知,一個政黨也和一個人一樣,不能沒有朋友,在野的時候需要朋友,成為執(zhí)政黨之后更不能忘記朋友。晚年,石西民在追述重慶時期《新華日報》艱苦斗爭的歷程時說:“我常常想,一個真正的革命者才認識朋友的可貴,而當他忘記了朋友時,他實際上也就忘記了革命。”因此,石西民接到了傅雷的求援信之后,立即吁請有關方面照顧傅雷一家的生活,由上海市委宣傳部工作人員從海關取回傅聰由海外寄回而被扣押的食品交還傅雷夫婦。當時,已調(diào)任北京的石西民自身也岌岌可危,他能做的也只能如此了。
傅雷曾這樣對他的兒子傅聰說:“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獨的。赤子孤獨了,會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創(chuàng)造許多心靈的朋友,你永遠不要害怕孤獨,你孤獨了才會去創(chuàng)造,去體會,這才是最有價值的?!备道赘嬲]其兒子的,也正是他所體驗的。傅雷不怕孤獨,但他也會有凡人生活上的多重困難,這時候,他想到了石西民,并從石西民那里感受到了人間最為寶貴的火光與溫情。